去年,一則《68歲老人研制出新型色譜儀器 年內出樣機》新聞在業內引起了不小轟動,不少人在吶喊助威時,也提出了疑問:馮老漢研制的是哪種色譜儀?目前研制工作進行到了哪一階段?4月16日,筆者意外接到了馮老的電話,交談得知,馮老的平面色譜儀已推出試驗樣機,目前正在進行關鍵的最后一步研制工作,日前,馮老和周老還接受了記者的采訪。
馮國利69歲,周海舫79歲,兩個老頭還在忙,使勁忙。
從2008年至今,他倆苦苦研制著一種新型的平面色譜分析儀,如今試驗樣機已初步完成,其間還申報了兩項發明專利;他們想在今年年底前做出正式樣機,然后試探市場。
“4年多了,就花自己的退休金。”馮國利說,為這臺儀器,他放棄了旅游的愛好,這些年沒花錢出去玩過一天。
沒人要他們忙這個,是他們自己要忙,因為心里憋著股氣——“就沒有中國人做不出來的東西!”
被老外激起了“倔脾氣”
馮國利和周海舫都跟科學儀器打了一輩子交道。
1960年起,馮國利一直在上海計量測試和科學器材部門工作;而周海舫自從1957年進了上海分析儀器廠,一直在設計研制國產科學儀器。
2001年,有法國人把他們新研制成功的平面色譜分析儀介紹給馮國利,新儀器把高效液相和薄層色譜這兩種分析方法集于一體,堪稱“構思絕佳”。
當年它在上海一個儀器展覽會上展出,許多國內高校和科研院所都極感興趣,然而法國人開價25萬元人民幣,另加近40萬元提供配套器材,讓人望而卻步。
馮國利也很為這臺儀器傾心,用起來的確簡單、高效。以前做中藥成分分析需要10個步驟,在這臺儀器上“一推一送”就能做完,而且它能同時分析多個樣品,這在當時獨樹一幟。
馮國利想跟法國人搞技術合作,但對方開出50萬歐元“圖紙費”,一下讓他打消了念頭,同時激起了他的“倔脾氣”。
“難道就不能自己做?”念頭一生,馮國利便著手籌備。先要組建隊伍,可惜這時他最想拉來“入伙”的周海舫生了場大病;直到一年后,老周身體稍好些,工作才漸漸開展起來。
每一個零件都頗費心思
周海舫的兒子給他們提供了12平方米的空間,充當實驗室、辦公室和組裝車間。面積雖小,但安排得井然有序:房間一角放著臺鉆床,墻壁上掛滿了鉗子、榔頭、銼刀之類大大小小的工具,柜子里擺了不少計量器具。做精密零件需要潔凈室,但條件有限,他們就在一張桌子上面遮塊塑料板,用來擋灰塵。
萬事開頭難,而他們開頭時,手邊就只有那臺洋儀器的一張圖片;雖然有過近距離接觸,但馮國利并不知道它的內部構造。查閱了國內外的有關資料,他們決定用現有的成熟技術來嘗試研制。
他們先做了一個實驗裝置,試驗原理;然后試制出實驗樣機,去年從親戚朋友那里籌集來50萬元,開始研發正式樣機。
事非親歷不知難。每一個零件都頗費心思。小到一顆螺絲釘的長度、一個小彈簧的圈數,大到加壓泵的噸位,都得來不易。
新儀器的核心部件——展開室,是老工程師的創新設計,花費了無數心血。它的底板上有一道0.2毫米深、5厘米寬、20厘米長的凹槽,難倒了兩家工廠的精密加工機床。怎么辦?手藝活出色的周海舫決定親手加工,為了保證凹槽平整光滑,光刻刀的切削角度和刃口,他試驗了好幾十次,這才攻克難關。
又一個難關出現在面前:就憑孤零零一張圖紙,找不到工廠愿意承接加工,兩位老人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軟磨硬泡,終于有人被他們的精神打動。經過6個月不斷完善,國產的平面色譜分析儀終于漸漸從圖紙里“走”了出來。
“感覺在登山,每天總有進步。”這是馮國利對他們這一段經歷的總結。
國產科學器材可有可無?
有人不解:“這兩個老頭想錢想瘋啦?這么大年紀了還在瞎折騰。”
誤會不曾傷了馮國利和周海舫的心,但當聽到國內一些實驗室的人開口便說“我們這里200多臺色譜儀,都是進口的”,兩個老頭感覺無比悲涼。馮國利不明白:為什么對“進口的”那么驕傲,國產科學器材難道真就可有可無了?
提起自己曾經的工作單位——上海分析儀器廠,周海舫語氣里充滿自豪,但這種自豪好像只屬于過去。馮國利總在收集跟科學儀器有關的資料包括新聞報道,不少“壞消息”令他氣結,“眼睛都能看出血來”:這些年國內單位總在進口儀器,國產科學儀器的生存空間被一再壓縮,整個行業一再萎縮;而國內諸多儀器制造專業人才,被外資儀器廠商網羅去做了銷售員。
馮國利說,好多諾貝爾獎獲得者用自己設計的工具才發現了別人沒能發現的東西,用進口的成型儀器搞研究,我們恐怕只能重復看到那些已被發現的東西。
他們很清楚,憑借自己微薄的力量改變不了現狀,但仍然強烈地盼望著自己辛辛苦苦研發出來,價格大約只是洋儀器1/3的平面色譜分析儀能被國內的實驗室認可和接受,給自己的付出一個交待,給中國人爭一口氣。
兩位老工程師說,現在他們還有最后一里路要走,這是最艱難的一里路;至于下一步能不能生產和推向市場,這將要面世的第一臺樣機會不會也是最后一臺,眼下還顧不上想,他們只希望,不要總身處無奈和無助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