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回國以后呢?
饒毅:我希望在中國的工作和我在美國的工作一樣。我回國的時候,估計能做到這點。但是,從發表的論文看,我在中國的實驗室,論文數量特別少。即使如此,我現在也有信心把國內的工作做得比美國的好。
這幾年我的實驗室研究方向從發育轉到行為。實驗室一些學生探討和摸索了不同的行為范式,最后我們決定做社會行為的分子和細胞機理,用遺傳學和分子生物學的途徑,剖析動物間相互作用的機理。這種轉型,本身需要時間。我們進入新領域,行為領域的人不熟悉我們。行為和發育不同,有很多人工觀察的部分。我不放心,重要實驗,我都至少看兩個以上學生重復的結果,不能出紕漏,必須嚴謹。所以,對于自己實驗室的“慢”,我覺得至少在目前是必需的。
記者:如何解讀這種“慢的標本”?
饒毅:科學研究的慢,不是偷懶不做,而是指重要的結果出現慢,但研究者積極思考,積極推進研究。
是否慢與個人風格和特色有關,也和研究的性質和領域有關。我們實驗室因為研究性質、轉型、風格、時期等多種綜合因素,不可能快。我們不是故意追求慢,是速度不能做我們的目標,質量和高度更受重視。
在科學界,有少數科學家個人的產出可以既快又好。或許可以說,這是學術界都喜歡的“西施”,我們實驗室很尊重和羨慕做得既快又好的科學家。
但是,我自知不是“西施”,而是有很多缺陷的研究者,不可能面面俱到,不可能什么都做好,不可能很快,也就不宜“東施效顰”。
記者:論文發表的雜志好像大家覺得很重要,您如何看?
饒毅:在哪個雜志發表,說明當時一些同行對論文質量和重要性的看法。但是,它并非所有同行的看法,而是幾個審稿人的看法,有時可以出現偏頗,而且有時間問題。所以,雖然發表的雜志在一定程度上說明文章的重要性,但是也會出現不準確的時候。
比如,神經生物學近年最重要的一個技術發明是光遺傳學,就是用光來操縱分子,發明技術的兩篇關鍵論文,值得獲諾貝爾獎,但它們在《自然神經科學》和《美國科學院院報》上發表,而很多相關的后續文章發表在《自然》、《科學》和《細胞》上。
這是因為剛剛出來時,幾個編輯和審稿人沒有馬上意識到其重要性,而后來大家很快都意識到重要性,所以后續的文章刊登在更顯眼的地方。其他領域也出現過這樣的現象,所以,一定要看內容、做學術判斷,而不能單純看發表雜志的名稱。如果只看雜志名稱,那么我們各個單位就不用科學家,而可以請初中生來評價科學了。
記者:您是否也感受到了一些壓力?
饒毅:目前中國科學界比較求快,對我也不例外。
有人譏笑我老得不行而回國,有人認為我只能寫博客不能做科研,有人認為我做不出科研成果才談政策……不一而足。
也有人好意告誡我發表論文比發表議論重要,而且應該又快又多。實驗室的學生也有善意的擔心。我不愿騷擾實驗室學生,不會經常催結果,而是有問題就討論。
但我不可能做到又快又好,只能有選擇。
好在我已有工作基礎,而且2005年在中國發表過一篇《細胞》論文,我得到的支持可以持續一些時間,只要我不怕喝倒彩的壓力,不脫離自己的特點轉而追求急功近利,還可以承受慢一些帶來的壓力。
記者:對于年輕的科研工作者,您有哪些建議?
饒毅:對于中國的研究者來說,特別是年輕的研究者,目前比較難,如果做得慢的,在國內壓力會比較大。
我現在愿意出來講這些不是我自己需要特別支持。我接受中國青年報的采訪,就是想提供一個標本,希望國內多一些單位能選拔和支持一些慢的人,特別是一些年輕人。在目前情況下,選擇優秀的人、有潛力的人、積極工作的人,即使他們“慢”,也支持他們,是不太容易的事情。支持快的人,支持錯了,也沒人責怪。而支持慢的人,也可能有搞錯的時候,作為各級資源掌握者、決策者,這很不容易。
但是,世界科學史的經驗告訴我們:今后最重要的科學發現,既可能出自快的途徑,也可能出自慢的方面。因此,不同的科學工作者根據各自特點,有所選擇,有得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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